剑来_第39章 总是各自修行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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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总是各自修行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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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玉庐好像下定决心,轻声自言自语一番,也像是给自己鼓气壮胆,“书上说了举头三尺决有神明,趋吉避凶断然在我。如今家族有难,父辈蒙冤,我不能畏缩不前。”



父亲总喜欢与官场相熟的好友们说起一桩密事,说他爹当年做窑工的时候,跟龙泉剑宗的那位刘剑仙,时常往来,是顶要好的那种朋友。“实不相瞒,如今刘剑仙还欠着我爹几钱银子没还呢……总之这等小事,诸位听过就算,出了门莫要声张,就我爹那犟脾气,如果听到了,非要打断我这个不孝子的腿……”说者看似无意,听者更是有心,每次把话聊到这里,总是宾客尽欢,一屋子笑声不断。



但是等到冯玉庐去当面询问爷爷,却说根本没有这回事,什么借过几次钱,一次都没有的事。他不认得刘剑仙,刘剑仙更认不得他。



柳传青几个悄悄对视一眼,若说那个白袍公子哥,瞧着挺人模狗样的,像极了那种出门游玩的世家子,柳传青心底还要忌惮几分,等他一听这个双手插袖跟个村夫似的青衫男子,竟敢也敢在这边大放厥词,立即叫嚣起来,“你算哪根葱,说这些不着边的狗屁道理!有功名么你,在小爷这边装什么村学究。”



魏檗忍了忍,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,好嘛,功名一说,村学究一说,都挺准。魏檗擦了擦眼角,发现陈国师正在斜眼看自己,好不容易才收起笑声,魏檗自顾自咳嗽两声,说道:“你是大忙人,别耽搁了正事,我还有点空闲功夫,可以跟他们多聊几句,谈谈心。”



陈平安站起身,既然在蛮荒在这边都没能等到邹子,天都峰那边的陆神也不来,就去国师府点卯。



魏檗翘着二郎腿,指了指柳传青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,“你们几个胆子更大,自投罗网。”



就在此时,陆神走出天都峰道场,硬着头皮一步缩地来到披云山,倒不是说这位阴阳家陆氏家主的架子大,只是见与不见,合不合适见,陆神心中没底。



柳传青揉了揉眼睛,有些眼花,定睛一看,惊骇万分,只见白雾茫茫中,不见了那白袍贵公子和穷酸学究,也不再是古木参天的山路,恍恍惚惚如同置身于家族祠堂,高处悬挂着一幅幅祖宗画像,只是不知为何,挂像上边空白无物,等到白雾下沉,柳传青一下子肝胆欲裂,只因为他发现那些祖宗们大半跪在地上,好像在给他这个后世子孙使劲磕头,他们嘴唇微动,声泪俱下,柳传青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,但是清晰可见列祖列宗们的神色惶恐。



也有几个祖宗站着,暴跳如雷,瞠目欲裂,伸手一起指向柳传青这个后世子孙。



“祠堂”的梁柱,传出一阵阵纹路开裂的刺耳声响,不同材质的祖宗挂像也传出宣纸、丝帛撕裂的细微动静。



那块金字的堂号匾额,仅剩下最后一笔画的些许黯淡金色,此刻,终于转为全部灰白颜色。



只见比挂像更高处,一尊巍峨神灵端坐,冠冕肃穆,光芒刺眼,不见真容。他俯瞰了一眼被吓得瘫软在地的柳传青,措辞戏谑道:“是个不孝子孙,却也不算不肖子孙,是也不是?



“也好,就当是提前几年与你们讼棍柳氏算一笔总账。”



山路这边,马背上的冯玉庐只见那青衫男子,起身后跟一个过路的青年道士,并肩离开此地。



不知不觉,山风一吹,冯玉庐才发现自己汗流浃背,下一刻柳传青几个好似魇了一般,纷纷跌落下马,冯玉庐见状急急翻身下马,想要搀扶他们,不料他们一个个却跟见了鬼似的,牵马狂奔,离得远远的,靠两条腿跑出去一段路程,他们再记得骑上马背原路返回,四条腿终究下山更快,竟是将冯玉庐晾在身后不管。冯玉庐茫然错愕过后,还是决意单骑上山,去往那座大岳正殿,叩见神君。便是知晓真相,会被问罪受罚,少年也认。



少年心中只是认定“百善孝为先”一个道理不放松。



魏檗点点头,孺子可教也。



陆神打了个稽首,“见过陈国师。”



陈平安拱手道:“陆道友不必客气。”



陆神说道:“称呼为道友,岂不是客气。”



陈平安一笑置之,也不兜圈子,开门见山,跟陆神直接说起“徐獬泄密、涉及陆氏”一事。



按照那位金甲洲剑仙徐君的说法,在陆氏内部掌管司辰师一脉、道号“黄舆”的陆虚,在那座“祖师堂”有一席之地。



陆神听到这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言语,心弦紧绷之余,反而轻松几分,知道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毫无斡旋余地的地步,陆神也不说什么“国师想要如何”的废话,直截了当说道:“我近期亲自走一趟中土,与陆虚好好计较一番。返回家族之前,我会留下那份天都峰地契,将来一封书信寄往国师,陈国师不满意处置结果,一座天都峰就当是提前准备好的赔礼,反正与其被抢,还不如白送。”



陈平安虽然早有预料,却也被陆神这番“市井白话”给说得无言以对。



陆神看着天光,心中豁然,对于天时地利人和有了些新的见解。



陈平安说道:“先是因为散道一事,三教辩论不得不延期,之后又是那场天地通,再加上青冥天下也由升平转入乱世,所以礼圣就有个想法,将三教辩论变成百家争鸣。具体时期待定,现在还不好说。”



陆神大为错愕,思量片刻,问道:“兵家选谁?”



陈平安答非所问,“你们也要早做准备。”



陆神稽首致谢,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,“我能否将此事告知他人?”



陈平安笑道:“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,陆道友随便跟人聊。”



陆神便有了先处理好家务事再去云游天下一趟的打算。



瞧见前边的两个身影,冯玉庐拣选山路边缘,放缓速度骑马而过。



骑马出十余丈外,打马快行之前,不喜功名、只好行侠的少年,忍不住转头望向那个青衫男子。



冯玉庐总觉得这个男人,虽然相貌普通,服饰寻常,可要是细细琢磨起来,却是像个公门里边当官的。



等到少年策马离去,陆神也已经重返天都峰,魏檗跟上陈平安,好奇问道:“十一境武夫,打不打得过十四境修士?”



陈平安斜眼这位既不是武夫也不是修士的神游神君。



魏檗懒洋洋笑道:“谁不想知道答案,只是他们没机会当面询问而已,我恰好有。”



陈平安想了想,说道:“毕竟空口无凭,得打过才知道。”



朝萧愻递出那一拳,陈平安可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。不过萧愻体魄的坚韧程度,确实超乎想象。



魏檗问道:“近期作何打算?”



陈平安说道:“除了在其位谋其政,当好大骊国师之外,一,继续搜集金精铜钱,配合那些斩龙台,用以炼剑,提升品秩。二,大举炼物,以量取胜,比如刚刚就从陛下那边搜刮了不少库藏法宝,暂时够用了,准备尝试一下留人境的一步登天。三,夯实武道境界。”



魏檗说道:“我这边还有一些私藏,攒下些家底,零零散散的,大概有个半百件,品秩肯定高不到哪里去,却也不至于磕碜,你需要的话就都拿去。”



魏檗很快又补了两句,“当然包括小陌送我的两样见面礼。”



“我是山岳正神,淬炼金身全靠香火,用不着这些外物。”



不知想起了什么,陈平安咧咧嘴,伸手揉着嘴角。



只要参加了披云山的夜游宴,公鸡都要下俩蛋才能走。



得是把那些山上神仙逼到了什么份上,才说得出这么通俗易懂的俚语。



陈平安有些愧疚,之所以会有一场场夜游宴,自己这位落魄山的山主就没点数?



魏檗见陈平安神色古怪,追问道:“看不看得上,都给句准话?”



陈平安拍了拍魏檗的肩膀,“我跟你客气什么,照单全收,不打欠条。”



魏檗说道:“除了曹慈,你现在再找武夫过招切磋,应该没什么裨益了吧,豆腐是做不了磨刀石的。“



陈平安笑道:“别把止境、山巅境说得那么不堪。”



魏檗说道:“我会按例护送陛下到宝瓶洲最北端,不如你帮忙跟文庙讨要一份山神走水的关牒,我也好难得假公济私一次,走趟神往已久的北俱芦洲。”



陈平安气笑道:“魏神君也晓得是假公济私啊?”



魏檗理直气壮说道:“善法不外乎人情。再说了你在文庙那边面子大,脸皮也厚,怕什么。”



陈平安说道:“有你这么一边骂人一边求人的?”



魏檗笑了笑,北岳地界境内,尤其是披云山,无数的心声,祈愿消灾的,求财求功名的,如江河浩荡,都汇聚到了大殿的那尊金身之上。百姓人家,不痴不聋不做家翁,朝廷封正的山水正神却是无此便宜事了。



陈平安突然问道:“我直到现在,都很难将你跟当年那个邋里邋遢的土地公想到一块去,当年为何选择那副尊容示人?除了心灰意冷,想要跟过往身份撇清关系之外,还有没有其它原因?”



除了名动天下的夜游宴,需知魏神君的相貌气度,也是在宝瓶洲极负盛名的。



魏檗反问道:“不理解?”



陈平安说道:“很不理解。”



魏檗说道:“想一想朱敛。”



不说他魏檗,比如不修边幅也被视为落拓不羁的风雪庙魏晋,又例如放浪形骸的米裕,还有的曹慈等等,哪个会在意自己的相貌,就更不必谈朱敛了。



陈平安点头道:“理解了。”



理解归理解,可陈平安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,骂了几句。



魏檗乐呵,说男子相貌周正,不跟说女子容颜清秀是差不多的意思?



不过说句公道话,陈平安在少年时,除了肌肤黢黑,其实模样还行的。等到后来学拳练剑了,读书多了,增长见识,不也能与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沾点边。



等陈平安到了国师府,站在树下数桃花的宋云间终于放下心来。



裴钱和郭竹酒在屋内记录战场见闻,不肯错过一个细节。



谢狗通宵达旦趴在多宝楼顶层的地板上,手边有一大摞奇思妙想的手绘图纸,任劳任怨的谢首席,当然没忘记让容鱼姐姐送来一份宵夜,犒劳犒劳自己。



曹晴朗和林守一正在争执某部典籍上边的某个义理,不念半点同门情谊,只差没动手打架了。



沉义读书之用功,同样令人钦佩。沉浸于书中人物的爱恨纠葛,时不时为之拍案叫绝,为之潸然泪下。



一座山中冷庙子里边的老道长,随缘言语,用当年自己从观主师父那边听来的道理,告诉了那个一大早就登门的香客,为何天道无亲常与善人。姓陈的香客听过答案,认真思量片刻,说受教了。老道长说只是一己之见。那姓陈的香客说是正见,老道长忙说不敢当。他们相谈甚为融洽投契,分别之后,各自修行,只是相约有空再喝茶闲聊,依旧知姓而不知名。



天地之“道”是强名之,众生之“善”亦然,古往今来天造地设的路上,善近道而已,人若行善便天然近道。既然先贤早已洞见此理,我辈后学只管放心行之。



大骊京城的城门那边,依旧来来往往,有人辞官归故里,有人进京求功名,道上络绎不绝,有人黯然失望回顾昨日的起落,有人怀揣着热烈的希望看待今天,城内高官显贵家里的凌霄花开在高高的地方,城外田埂上边的野花攒簇在一块儿,人们的悲欢离合,贫富穷通,来过走过,都在这一座人间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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